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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三十章
  第二十九章

 车轮滚滚。在长安的街上,独孤伽罗低垂着眼眉,只静静地坐在那里。金一只觉得这车厢里的空气,比老君操纵的隔绝时间中还要憋闷一样,心上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着似的。

 忍了一会,金一还是忍不住了,他张了张口:“七‮姐小‬…”

 “你不用说。”独孤伽罗垂着的头轻轻动了一下,声音显得很平静,似乎就在刚才这片刻的沉静之中,她已经有了明悟:“你现在要给我的答案,我知道,一定不是我想要的。所以,就不用说了…一哥,一阵子不见,你的法力神通看来是高了许多,可有些地方,还是没有长进呢!”说到这里,竟微微笑了起来。

 金一的心里却堵的慌,独孤伽罗越是这么不在乎,他心里就越难受。是,这本是随缘自在的事。事势如此,谁也怨不得谁。可是,他心里明白,独孤伽罗对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期望,独孤家的七‮姐小‬,花样年华的韶华少女,长安城中人人瞩目的天之娇女,独守着她最重要的贞节和终身幸福,等待着他来收取…

 “一哥,说说你,刚才你说,想要找到钱力最初诞生的地方?你是钱神,却还不知道钱力是如何产生的吗?”不知是不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,还是独孤伽罗先跳出了那不言的尴尬,话题转到了金一自己身上。

 “不错,我虽然是钱神,但这法力中所蕴含的奥秘,似乎还在我想象之外…似乎,如果能真正体悟到钱力的本源,就能探究到这天地的玄奥。嗯,简单说来,就能够达到三清圣人、佛祖那样的层次。”是这样?金一也不确信,不过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这样了。

 如今的自己,就是砧板上的鱼,人人都看着眼馋,可是不知是相互牵制了还是另有谋算,到现在那一刀都没斩下来。这样的滋味。换了谁都受不了,更不用说是自由惯了的金一!要想摆这局面,现今唯一的道路,就是将自己的实力再提升一步,越这天地之外,比肩三清圣人和佛祖。

 “三清圣人?佛祖?”独孤伽罗看了他一眼,掩口笑了起来:“成了神还不够,要成圣成佛哩!好,一哥,你这么说,一定是有你的道理。不过你说,想要找到那钱力最初诞生之地,这么找可不是办法,何不径直去度支尚书那里,看看他铸钱出来之后如何用?”

 金一眼前一亮,这办法听上去倒比他现在这么撞好过一些,当即点头。独孤伽罗一笑,便吩咐车夫转道,往度支尚书那里去。

 不片刻就到了苏威的官署,金一闪身进去,一转眼又出来。竟是将苏威给拎了出来,横竖大家都是人,他也不和苏威客套,上了车就连声催促:“开车开车,去城外终南山下!”那里正是苏威所说的铸币所在。

 然而车却没有开。这车外,正有一个人,隔着车帘向独孤伽罗说着什么。以金一的耳力,不用刻意去听,也将他说的话都收入耳中:“…七‮姐小‬,小人这条性命,就卖给了七‮姐小‬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

 见他上车来,又是径直将苏威这么拎了上来,知道金一心急,独孤伽罗也不和那人多话,只抛下一句:“甚好,你去!”便下令开车。

 然而就在这片刻,金一却改变了心意。就在独孤伽罗这句话出口之际,他竟然现,有一缕钱力的动,将独孤伽罗和那车外不知名的人连接起来,而相伴随的,还有一缕权力的存在。没有金钱的往来,没有印绶官职的封赠,就是这么两句话的往还,两个人之间竟然就有了钱力产生!

 钱力,和钱,难道可以完全节?这。甚至出了金一这个钱神的认知!

 “七‮姐小‬,你和那人…”这疑问在金一的心头,重要立刻越了去铸币所。

 独孤伽罗有一点好处,对于旁人的心意的了解,几乎是到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,金一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若是别人,多半要心生疑虑,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事,你这么关心作甚?可独孤伽罗就问也不用问,便晓得金一这个时候问起此事,必定是有所看重。

 “那是长安城中的一个闲人,我用他,是要他探听许多人的消息,必要的时候,也要他们做些我不方便出面做的事。这些人,都是口,连从朝廷分到口分田的资格都没有,只有做这些事,才能生存。”独孤伽罗言简意赅,几句话就把这层关系代了。

 只是这样?就能说到卖命?金一犹有疑惑:“你和这些人,有什么恩义么?为何肯将性命卖了给你?”

 “有什么恩义!”独孤伽罗冷笑:“他们没有田地,无从营生。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,除了这一把气力一条命,还能有什么?我只是出的价钱合适而已,平素给些小恩小惠养着,到用的时候,还得用赏…”

 价钱!命,也有价钱吗?这实在叫金一难以置信,可是看上去,就是在这个关节上,独孤伽罗和那人之间才产生了钱力,就像东市中的那些商贾一般。原来除了大地的出产之外。人力,人命,都可以用来卖的!

 苏威刚被金一拎出来,只知道他不知为何,火烧火燎地要去看铸币所,谁知上了车却又问起旁的杂事来,听的一头雾水,忍不住口:“金小哥,这也不足为奇,这世上,钱买不到的东西大概也不多了。若是买不到,多半也只是因为出的价钱不够而已。就好比说,我这度支尚书的位子,也不过是因为我能为大周多筹措些国用出来而已,今年大周朝廷从度支尚书所得有近百亿钱,倘若有一个人,拿出这许多钱来,要换我这度支尚书的位子来做,只怕大家不假思索,也就换人了。”

 官位能卖?金一略一思索,就想通了,钱力和权力之间,为何水**融?他只是因为自身和宇文邕之间的数度交流,有了直观的认知,但现在苏威所指出的,却是活生生的钱力和权力之间交流的例子。“那,还有什么,是可以用钱买,又不是通常市场上所有的?”

 “女人!”苏威冲口而出,才想起独孤伽罗就站在一边,忙改了口:“那些庸脂俗粉,终身大事也是待价而沽,谁家的聘礼多,谁家的家底殷实,便是男方人品差些的,也可将就了。你瞧,这钱还能抵得上人品和终身大事哩!也只有那些矫矫不群的奇女子。才能自己做主,不受这俗物的羁绊。”

 命也能买,官也能买,女人都能买…金一看着苏威的眼神,也知道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什么,按照他方才的话,买不到的东西,只是因为出的价钱不够而已。大约在他的心目中,即便是独孤伽罗这样的“矫矫不群的奇女子”,也是可以用钱来买到的,只要价钱够高。

 “这世上,有什么东西,是钱真正买不到的吗?”此时金一的心中,已经渐渐明白了,为何钱神的出世,是关系到这天地间自封神以来秩序的大事。在这片天地间最富饶的大地上,钱,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主宰,操纵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!试问哪一位神明,能有这样的威能神通,神力所及,广被大地每一个角落?

 假如真的像苏威所说的,钱真的是无所不能的话,那么金一便有了足够的信心,可以去对抗好像三清圣人和佛祖这样的圣人,就从力量的境界上,他也丝毫不亚于这样了悟天地的圣人!

 苏威默然。其实,他很想说有,尽管身为度支尚书,整都在和钱打交道,但他却是一文钱都没有贪墨过,就这一点清廉自守,也足以自豪。但身在这样的位子上,他又怎么可能不做任何易?即便没有中私囊,却也曾经为了某些代价而做出过让步,而他的让步,往往就意味着数目惊人的金钱往来。这难道不是出卖?

 “有。”独孤伽罗似乎已经知道了金一所关心的是什么,口道:“自由,这是钱买不到的。”

 苏威立刻张口要反驳,独孤伽罗却一笑:“苏尚书,你听我说。我说的自由,不是不受官府管束,也不是籍为良,而是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,逍遥自在。只要是在这世上,天地间生活的,要受天年所限轮回之苦的人,孰能钱的困缚?惟有长生不老,不食人间烟火,所谓的不碍于物,才能不受钱的约束。这种自由,便是钱买不到的。”

 也就是说,只有自始至终和钱没有关系,才是钱买不到的…金一的脑中,忽然想起了老君附身在孙思邈的身上,将他的时间和周遭的人隔绝开来的时候。

 像老君这样的人,当真称得上不拘于物,不食人间烟火了。果然我钱神,还是及不上那些真正的圣人吗?走到这里,似乎金一眼前只剩下了死胡同…第二十九章完

 第三十章

 终南山顶,山风吹拂,月光清冷地洒在山巅。金一一动不动地坐在山巅的一块大石上,任凭山风劲吹,只是单手支着下颌,另一只手上,则托着神钱。

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‮夜一‬,从昨天在独孤伽罗的车上,有了那些所见所闻,令他对自己的凡间的位置有了全新的认识之后,他也不去那铸钱的地方了,就辞别了独孤伽罗和苏威等人,信步来到这终南山上,坐在这里。

 冯小怜趴在大石下,抬头望着金一,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,甚至是眉眼间的一点跳动。金一坐了多久,她也就这么望了多久,似乎是要尽情弥补这一段时间的分离。

 天上,有一团乌云吹过,将明月掩盖。感觉到身上掠过一丝阴影,金一缓缓抬起头来,望了望天上的明月,穿过乌云,明月仍在,冷冷光华依旧照耀着大地,可在这乌云的影子下面,这一片大地,不就是月光所不能及的地方么?

 “圣人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也就像这月光,普照着大地?在他们的光芒和这大地之中,有没有乌云?”想了一天‮夜一‬,金一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。钱力,似乎可以对付天地间所有的仙佛,但是那天地之外,无拘无束的圣人,却始终是金一所无法对付的。不论是凭着他的钱力,还是靠着七十二变,乃至七十二变之上的境界!

 他轻轻叹了口气,收回了目光,看着自己掌心中的神钱。这一天‮夜一‬的苦思,并不是一无所得,他从东市外过时,并没有将那上面的钱力全部收回,而是将其中的钱力联系到自己的神钱上,用神识始终维系着,一直到他来到这终南山上。

 此时这神钱上,便通过一缕钱力,联系着东市门楣上的那枚金钱。而那一枚金钱,则分出无数缕去,在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之中穿梭往来,或大或小,却始终不断。不过,这感应只能维持到一定的时候,便要中断——有时,是因为所涉及的钱力太过细微,有时则是因为这钱力被换成了别样的神力:权力,财神,灶神,还有别的许多各种各样的神明。

 钱,原来真的可以做到几乎所有的事呢!求子,许愿,成家立业,安宅丧葬,饮食起居,驱鬼除妖,凡人的生活点点滴滴,一刻都离不开钱力的神力。甚至是出家,做那世外之人,也会有钱力在其中挥作用。

 “小怜,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?原来钱力这么有用,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,你们还都说我是钱神…”金一轻叹。

 冯小怜从地上跳起来,扑到金一的面前,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越显得蒙:“主人,你是凡人呢,没有想要去当神明啊,也就不用管这些事了。不是主人你没管过啊!”

 “不一样的。神力,都是天地之气,因为有了圣人所定的秩序,才会为凡人所用,故此才需要仪轨和祭祀。我这钱力,可是从凡间所生,在有钱神的神识之前,便有了,可以说不需要有我这钱神的存在…”金一忽地皱眉道:“让几位圣人在意的,也就是我钱神这一点特异之处?如此广泛地为凡人所用的一种神力,却不受天地的约束…”

 冯小怜扁着嘴,愤愤地道:“什么吗!就算是圣人,也不能为了这种事就夺去你的性命啊!那些当初封了神的,不都是在封神之役中失去了生命的人吗?那可以说是劫数,也有因果,你可没有因果啊!”

 “因果?劫数?”金一心中一动,立时留上了心:“小怜,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?”

 “孙处士咯,他没事就会和我们闲聊,说些往事,神话啊什么的。”冯小怜见金一终于有些离了那种一筹莫展的状态,也高兴了起来,忙道:“封神的事,他说过好多呢,说那时有许多人,原本都是与世无争的,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,被卷到了商周改朝换代的战争之中,丢了性命,上了封神台,最后成了神明…咦!”说到这里,她才想起,和这些神明有一点不同的是,那些神明的神力,都是成了神以后,才由封神榜赋予的。和金一这几乎是自己练出来的神力,截然不同呢。

 这话,她可不敢说,眼看着金一有点开怀的模样,别又被这一句话给说闷了。只是想到时已经晚了,对这其中的利害,金一比她更为稔,苦笑道:“是,我和那些神明,也确实是不同的。想必那几位圣人,也正是为此,才一心一意想要让我成为那些神明中的一员…哼,为了我一人,再开一次封神之战,好大的面子啊!”

 “这,我不,不是…”冯小怜急得直跺脚,怎么这嘴啊,一说就错了呢!她脑子拼命地转,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,口道:“主人,要是这样的话,如果你真的成了神明,好像那些神明一样管着钱力,圣人不就没话说了吗?”

 “儿戏…”金一只是‮头摇‬,心却忽然一动:“也不是没道理啊!我之所以是他们的眼中钉,不就是因为这神力不符合原有的天地秩序吗?倘若我设立神位,将这神力一部分出去,融入天地之中,是不是就能保存自身的‮立独‬存在?”

 自由,那真的是不能用钱力买到的东西吗?我是钱神,要想得到自由的话,惟有用钱力去换呐!金一霍地站起身来,一个主意在他脑中浮现出来,他一把拉住冯小怜的手,笑道:“小怜,要是这个主意管用,我可真不知要怎么谢你才好。”

 “什么啊!”冯小怜有点不知所措,但见到金一似乎终于找到了方向,这一天‮夜一‬的苦思似乎有了结果,她也替金一高兴:“我,我是主人的侍女,做这点没什么的哦!主人,你要做神明,是要立庙吗?”

 “庙?要的!不但要有庙,还得有主祭之人,还得有仪轨,我还得想想办法,这钱力要去交给谁…嘿,我用得着我想办法么?交给三清圣人和佛祖去心!”金一越想越觉得有意思,要真的这样的话,自己等于就是开辟了一个通道,让这世间所产生的钱力,能够和天地之气沟通起来,这不就是那些圣人所追求的天地秩序所要达到的目的吗?听到这个消息,恐怕连老子、如来都会赶着来为自己沟通这座天地桥梁!

 十之后,当宇文邕还军长安,接受万众欢呼时,从金一口中就听到了这样一个主意。

 “你有几成把握?”二次封神,对于宇文邕来说,还是一件颇为遥远的事,即便他也是这一场大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,却还没有接触到那层次——身为世俗之主,他还真的没有想到,那么虚无飘渺的事,会忽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。诡异的是,一个自己视为必不可少的战士,正因此而面临着比生死更残酷的命运?

 想到宇文邕的‮份身‬,恐怕在这场大事中也不能置身事外,金一便不惜口舌,将自己所知的形势向他说明。当知道那商周封神之战,原来竟是为了自己的权柄而起时,宇文邕也有些咋舌,抬起左手来看了半晌,喃喃道:“这宝贝,原来是这么大的干系?”

 金一送上传国玉玺,点头道:“正是,那关键处便是这玉玺,大凡帝王登基,便要封禅祭祀天地,经由此种仪轨,将自身上告天地,也就将此中神力上通天地…”

 宇文邕接过玉玺,双眼却只盯着金一的眼睛,看清楚那其中纯净无比,没有丝毫的留恋和痛惜,甚至看不到他最熟悉的黑色权力,这才安了心:“这小子,毕竟不是权力的主人呢,看他这样子,也不曾被权力所侵蚀…不过,他要我下令为他立庙,再诏告天下遵奉钱神,又会有什么后果?”

 沉半晌,宇文邕方道:“阿一,我信得过你,不过这么大的事,关系到天下万民…”

 金一一怔。在他想来,这件事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阻力,只是立一座庙而已,现在那东西两市中,不就供着自己的钱吗?已经是既成的事实,不过是多立几座庙,将自己这钱力的事公布天下,这又会有什么难处?

 “阿一,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”宇文邕皱眉道:“现在的敌人,已经不是单凭我们就能解决的了。如来佛祖,三清圣人,都是一动就能动摇天地,毁灭山川的人物,我大周千万百姓的生命,都在我一念之间。万一因为你,惹恼了这样的敌人,给我大周的子民带来灭顶之灾…我就算死了,也赎不了自己的罪!阿一,你能么?”

 金一张了张嘴,却哑口无言。宇文邕说的话,听上去是天衣无,可为何他的心里,就是觉得不是滋味?曾经除佛灭道,藐视一切神明的宇文大家,他嘴里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?就在此时,卢真人的话又在金一的灵台中响起:“小子,你还真的以为,宇文邕和你永远都是一条心吗?现在这形势,真正会为你拼命的,只有你一个啊!”第三十章完 M.BaNIa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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